谁在俄罗斯做耐克与乐高的倒爷生意？

就像电影《猜火车》的开头所说的——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选择该死的大电视，选择洗衣机，小车，激光唱机，电动开罐机，选择健康，低胆固醇，牙医保险，选择按揭贷款，选择首间楼宇，选择你的朋友，选择便服和皮箱，选择分期付款的三件式西装，选择DIY，选择周日醒来搞不懂自己是哪根葱……

不论是选择未来，还是选择生活，在当代商业社会体系中，选择消费的权利大于一切，就连战火也被抛到一边。

一度，我们以为俄罗斯与现代商业的断绝能切得一干二净。但就像苏联解体时一样双轨制死灰复燃。当你登上俄罗斯体育商城footballstore.ru，它依旧为您提供有几十种耐克品牌运动鞋，包括售价29,999卢布（约合2400元人民币）的Phantom GT2 Elite足球鞋——地下黑市总是让一切更贵，三年前的我们依旧记忆犹新。

以此为荣

在俄罗斯经营这门倒爷生意的人，是居住在莫斯科的40岁荷兰公民Wijnand Herinckx。自俄乌冲突以来，Herinckx瞅准时机建立了一个地下供应链，专门为俄罗斯消费者提供西方商品，这些外资公司明面上都已经撤离俄罗斯。Herinckx的倒爷生意经营得如火如荼，他在莫斯科郊区办公室的视频通话中告诉媒体：“耐克不希望他们的产品运往俄罗斯。“他的办公室货架上堆满了各色品牌的鞋盒子。但他补充说：“他们也没有告诉我们不要这样做。”

耐克和乐高向媒体澄清，他们没有授权Herinckx将其商品进口到俄罗斯。通过检查海关数据、公司记录和公司内部文件，以及与Herinckx本人交谈，最终了解到他的公司如何获得包括耐克和乐高在内货物源头：它使用与俄罗斯没有明显联系的中间商作为买家，然后将商品运往俄罗斯——通常是通过土耳其——最后将它们送到俄罗斯的零售商手中。

根据对海关数据的分析，至少有数十家像Herinckx这样的公司采用灰色市场手段将西方商品运往俄罗斯。

他的行动表明，西方政府和品牌孤立俄罗斯经济的企图正在与全球商业的现实相撞：哪里有需求，哪里就会有人满足。西方政府的限制主要集中在可用于制造俄罗斯战争机器武器的工业产品上。此类产品通常受到美国和欧盟制裁。

Herinckx表示，他的重点是未受制裁的消费品。目前没有发现他的公司违反制裁的证据。但像 Herinckx这样的公司正在间接帮助俄罗斯经济：消费者仍然可以购买制裁之前他们已经习惯的外国商品。分析海关数据显示，例如，2022年进口到俄罗斯的耐克产品价值暴跌81%至2100万美元，但在2023年反弹至至少7400万美元。这家运动巨头表示，它没有向Herinckx的公司或任何相关企业供货。

该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在俄罗斯不再拥有任何Nike拥有的实体或数字零售业务。也不授权任何市场合作伙伴在那里分销产品。”该公司还表示，它有一个专门的团队来调查未经授权的分销渠道。一位发言人没有回答有关这些产品如何进入俄罗斯的问题。2022年年中，俄乌战争打响之后Nike就宣布退出俄罗斯，乐高表示关闭其俄罗斯业务。

由于全球品牌因入侵而停止销售或停止出口，俄罗斯授权企业在未经商标所有者许可的情况下从国外进口产品。俄罗斯表示，截至2023年底的两年内，其所谓的平行进口总额超过700亿美元。

一些法律专家表示，根据俄罗斯法律寻求救济对西方品牌来说将是一项挑战，对于试图执行通常与侵权发生地相关的知识产权的品牌来说，几乎没有其他合法选择。巴黎政治大学教务长、俄罗斯经济学家Sergei Guriev表示，西方品牌的存在让俄罗斯总统普京传达出这样的信息，“战争不会破坏俄罗斯中产阶级的‘正常生活’”。

欧洲航线

对Herinckx而言，他引以为傲的是在当下这个光景之下，依然能进口乐高积木玩具。这家丹麦公司表示，它严格执行不向俄罗斯销售的政策。据Herinckx和乐高称，当它向零售商或分销商销售时，它在合同中写明他们不得转售给俄罗斯。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Herinckx说，他在乐高和俄罗斯之间建立了一个地下供应链。他说，他购买的乐高产品首先由一家与他的业务无关的欧洲公司从制造商那里购买，他拒绝透露这家公司的名字。然后，他使用他拥有的一家名为HTS Europe BV的荷兰注册实体从该公司购买积木。

Herinckx称，货物随后直接从欧洲用卡车运到俄罗斯，途中经过海关检查。提交报关单和财税文件，一旦到达俄罗斯，乐高就由俄罗斯公司HTS Rus控制。Herinckx告诉媒体，他向大约48家俄罗斯公司供应乐高，其中大部分是专业玩具零售商。

“我的孩子玩乐高，”Herinckx说。“我不反对其他孩子玩乐高。”

媒体于四月底联系乐高后，这家丹麦公司表示已致函HTS Rus，指控其在其网站上虚假声称与乐高合作。HTS Rus随后更改了其网站的英文版，删除了乐高人物图片，并用普通的儿童塑料玩具取而代之。截至6月13日，该网站的俄语版仍带有乐高标志。

“考虑到我们在2022年3月停止向俄罗斯运送乐高产品，我们对这种货物流动感到担忧，”乐高在给媒体的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非常重视这个问题，并正在采取行动，同时确保我们遵守我们继续经营所在地的当地法律法规。”

Herinckx的俄罗斯公司拥有82名员工，预计2024年的收入为3500万欧元，约合3700万美元。根据公司账目，去年的收入为2370万美元。

在倒爷生意开始之前，Herinckx任职于德国公司Hellmann技术公司的莫斯科办事处工作。据Herinckx说，他在Hellmann内部管理着一个由 20 多人组成的团队，为那些想在俄罗斯销售但又不想在当地开展业务的外国公司提供服务。Hellmann很快决定退出俄罗斯。但Herinckx选择留在了俄罗斯。Herinckx说，他之前曾娶过一名俄罗斯女子，并与其生下了孩子。他说：“我们的生活在这里。我们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在这里建立起来的，”。

最终，他接管了Hellmann的一家俄罗斯实体，将其更名为Herinckx Trade Solutions Rus (HTS Rus)，并于2022年4月以妻子的名义注册。Herinckx最初在营销中使用了Hellmann 的电子邮件服务器和Hellmann徽标的变体。Herinckx和Hellmann都表示，他们达成了一项过渡协议，允许这位荷兰人使用其前雇主的一些基础设施。Hellmann表示，使用其徽标的协议已于2022年10月到期，此后其知识产权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被使用。Herinckx表示这是一个疏忽，他于2024年1月停止使用Hellmann徽标。Hellmann表示，该公司现在与Herinckx的业务没有任何关系，在俄罗斯也没有运营业务。根据Herinckx和一家俄罗斯银行记录的列出HTS Rus抵押贷款资产的数据，

Herinckx公司运往俄罗斯的商品，还包括Reebok运动鞋和Emporio Armani手表。Herinckx表示，他没有获得这两个品牌的授权。Giorgio Armani集团表示，已停止向俄罗斯分销商发货，并且不知道HTS Rus如何获得这些产品。Reebok品牌的所有者美国品牌投资公司Authentic Brands Group未回应置评请求，该公司于2022年表示已暂停在俄罗斯的所有品牌商店和电子商务业务。

而Herinckx手中公司的客户都处于保密状态。但媒体通过审查该公司向俄罗斯税务机关提交的文件，确定了其部分俄罗斯客户——包括俄罗斯一些最大的连锁超市和电商平台。Herinckx表示，他的公司是一家优秀的企业公民，也参与慈善工作。当被问及他为何决定公开谈论自己的业务时，他骄傲地说：“我们所做的事情很酷，我们为此感到自豪。”

经土耳其运输

有一个水面之下的冷知识：目前，绝大部分西方商品通过土耳其进口，土耳其是俄罗斯灰色市场进口的首选枢纽。

Herinckx说，他通过一家名为HTS Poer Dis Ticaret Limited Sirketi的公司在土耳其采购耐克和一些乐高产品，他说该公司从土耳其零售商或分销商那里采购商品。他拒绝透露这些零售商或分销商的名字。HTS Poer联合创始人Murat Erbelger告诉媒体，这家土耳其公司与受制裁产品无关。“我们做合法生意，”他说。Erbelger没有回答有关HTS Poer与Herinckx Trade Solutions关系的问题。当媒体询问灰色市场商品通过土耳其进入俄罗斯时，土耳其总统府通讯局没有回应。

2022年6月至2023年12月的海关数据显示，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HTS Poer向俄罗斯供应了至少价值400万美元的耐克产品。Herinckx告诉媒体，据他所知，所有这些耐克商品的收货地都是他的公司。

耐克产品一旦到达俄罗斯，就会最终送达Herinckx的零售客户手中。根据税务记录和HTS Rus的内部文件，其中包括电商平台footballstore.ru。俄罗斯公司记录显示，该零售网站由泽尼特足球俱乐部全资拥有。泽尼特俱乐部由俄罗斯国有天然气公司Gazprom赞助，同时也是Gazprombank也持有其部分股权。

经历了这番深度的挖掘与排查之后，有位顾客从这家在线零售商处购买了Phantom GT2 Elite Nike足球鞋。10天后他收到了货品。鞋盒上注明的生产日期为2022年9月，而在此三个月前，耐克表示就已经停止在俄罗斯的所有业务。

值得一提的是，鞋盒上面还有一个标签，上面清楚注明了进口商的名字，正是Herinckx名下的贸易公司HTS Rus。

撰文：An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