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天,复朗集团一拖再拖的2023年财报终于发布,自上市以来就日渐低迷的股价和成交量并未因此激起任何水花,只是在持续关注这个“植根中国的全球领先时尚集团”的业内人士看来,精心雕琢的数字再难粉饰太平。
回首“借壳”上市这三年以来,复朗集团不仅没能用融来的资金解决亏损难题,反而运营层面的问题愈发凸显,近期大刀阔斧的人事动荡则是把这一池浑水搅得更为浑浊。
《Fashion Network中国》穿透财报迷雾,洞悉公关话术,让我们来真实解读企业背后的现实情况,复朗集团的“复兴梦”究竟成色几何。
一切为了上市
复星集团在国际奢侈品圈的声名鹊起,主要建立在将法国老牌时装屋Lanvin收入囊中的功成一役。早在2011年间,复星便已涉猎时尚圈,短短两年内先后投资了美国饰品品牌Folli Follie、德国男装品牌Tom Tailor(此二者分别因财务造假和破产而在复星投资版图中遭到雪藏)、美国高端女装品牌St. John和意大利高定男装品牌Caruso,Lanvin的加盟如同一块压舱石压住了“复星时尚集团”的称号,此后更是将奥地利奢侈内衣品牌Wolford、意大利奢侈鞋履品牌Sergio Rossi一并纳入版图。
陡然间,装备起了国际化奢侈品集团之雏形。但是仔细观察之下,复星的投资逻辑并未完成从财务投资到产业投资这样“脱虚向实”的结构性变化,追求超低市净率和市销率的“捡便宜”逻辑依旧是其底色。这些品牌的共同点是不再代表当代人的生活方式,进而不复当年风光,财务现状逐年恶化,通过投后管理运营,似乎有机会增长,一切从商业逻辑上都讲得通。只是讲得通与做得到之间毕竟还隔了一座山。
收购名字响亮的品牌相对容易,但运营走下坡路的品牌很难,东西方团队磨合成为首当其冲的问题。前任首席执行官Jean-Philippe Hecquet在任未满2年离职,职位由程云暂时接管。随后,Lanvin宣布任命赵晓静Grace Zhao成为亚太区总经理、Versace原高管Arnaud Bazin为品牌副总经理。前者此前是Dolce&Gabbana亚太区高级副总裁,曾在Louis Vuitton、Celine和Burberry从事营销和数字化运营等工作;而后者曾在Dior、Chanel担任皮革制品开发及销售等职位。可以看出集团希望通过扩大皮具等重点品类、以及数字化运营来提振Lanvin的销售额。
但是,Arnaud Bazin的工作未满一年,前Theory首席营销官兼首席商务官Siddhartha Shukla就接替了他的岗位。
在此任命前不久,Bazin和赵晓静主导了Lanvin在豫园举办的2021年春夏大秀。这是复星产业之间的一次协同合作,也为外界提交了一份收购后的成绩单,浩大声势渲染起市场对集团的期待——在中国时尚奢侈品集团的运作下,一个欧洲老牌时装屋会如何复苏,这背后需要大量资金进入——其实集团花费不菲,为Lanvin注资金额远超于其收购的价格。时尚行业投资人刘思雨(化名)认为:“品牌需要维护才得以释放其价值,缺乏持续的品牌建设投入,Lanvin的品牌价值正在一点点被消磨。复朗对收购的品牌缺乏统筹的长期规划,品牌矩阵过于离散,整合运营的难度可能未被预见,资金缺口会越撕越大。”
收购Lanvin后立马反应的“水土不服”,就表现在品牌高层不断更换。但这影响不了复星时尚奔赴资本市场的脚步,或者说复星时尚的短期目的就是为了上市。从集团总裁程云的履历可以看出,曾任大疆创新首席财务官、TPG财务总监、GE金融集团大中华区财务总监——她具备优秀的财务背景,而非奢侈品从业。据曾经参加过复星时尚的面试者张华(化名)的口述:“程云在面试前端着洗漱用具穿着睡衣匆匆走进办公室,略显疲态,在面试过程中不断强调目前集团的目标就是上市。”
2021年4月,复星时尚宣布引入多位战略合作方,包含香港高端地产商K11、品牌代运营商宝尊电商、奢侈品牌整合营销专家艾德韦宣集团等。其中,宝尊电商和艾德韦宣集团以战略投资的方式成为复朗集团的小股权股东。同年10月复星时尚正式更名为复朗集团(Lanvin Group),日本大型贸易集团伊藤忠商事株式会社和高端鞋履开发及制造商九兴控股,以及私募投资公司曦之资本成为其新投资者,募集的资金总额约3亿美元,投后估值超过10亿美元。此番能看出其抱负和上市的决心,实体零售、电商、营销、供应链整合一把抓,一切看似向好。
半年后,复朗通过与春华资本旗下的特殊目的收购公司PCAC合并后实体公司复朗控股旗下全资子公司,以SPAC形式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股票代码为“LANV”。该交易对复朗集团的预估企业价值约为15亿美元,合并后预估市值约为19亿美元。SPAC(即“特殊目的收购公司”),实质上是一家没有实际业务运作的空壳公司。其目的是首次公开募集资金上市后,在规定时间内,通过合并、股份购买、股份交换、资产收购、重组等形式并购一家未上市的目标公司,使目标公司可间接获得上市席位。
SPAC上市门槛低、速度快、难度小,且不需要披露财务报表。这也引得外界质疑复星时尚作为复星集团的“亲闺女”,其“借壳”上市的途径,或因集团运营状况难以通过证监所审查?还是急需资金解决财务问题?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媒体采访时程云表示,不必纠结于集团以何种形式上市,复朗可以以传统形式上市,但SPAC是最适合的方式。
2022年美东时间12月15日,复朗集团正式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敲钟上市交易。开盘首日,股价一度上涨16%至最高点,后又下跌22.7%至7.63美元,共募得1.5亿美元。复朗集团表示,此次交易所筹集的资金将用于加速复朗集团现有品牌的有机增长,并为其未来战略性收购以丰富品阵营提供资金。
而据其公开信息显示,此次上市费用高达8400万欧元(约6亿人民币),这对于募资仅1.5亿美元的企业来说,着实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人事动荡
复朗上市后的第一份财报集团尽力在描述增长。2022财年,复朗集团录得整体营收4.22亿欧元,较2021年增长37%,毛利为2.38亿欧元,较2021年增长40%,毛利率提升至56%。核心品牌Lanvin增长最为强劲,收入同比增长64%至1.198亿欧元;Caruso增长25%至3080万欧元;St. John同比增长17%至8590万欧元;Wolford增长15%至1.255亿欧元;Sergio Rossi同比增长5%至6190万欧元。
需要点出的是——伴随着品牌的销售增长却不是利润水平的提升,集团的年度亏损从2021年的7650万欧元进一步扩大至2.398亿欧元,即便扣除上市费用的影响,这一亏损也接近翻倍。
复朗集团表示,接下来将继续推动营收增长并提高利润率,预计将在2024财年实现收支平衡,Wolford和St. John正在产生积极的边际收益,将扩大业务营收来帮助整个公司实现盈利。
但是在漂亮话术的背后,复朗集团一系列现实的人事变动更引发猜忌和担忧,这一切也发生在2023年。
复朗集团宣布时任集团CFO的Shang Koo辞职,集团执行总裁陈吉宇David Chan担任临时首席财务官;Lanvin品牌亚太区总经理赵晓静辞去职务,由原先在复星集团旗下豫园珠宝时尚集团担任运营合伙人的唐美一接替,刘威担任Lanvin亚太区联席总经理;Gerrit Ruetzel被任命为Lanvin美洲区总裁,这是一个新职位,将负责扩大该品牌的零售扩张,加强在Lanvin强势市场美国的数字运营和产品策略。
而在去年四月,Lanvin品牌又宣布与创意总监Bruno Sialelli分道扬镳,至今创意总监之位仍然空缺,转而组建了专门的皮革制品和配件团队,并成立了所谓的客座创意总监形式谓之Lanvin Lab,以聚焦“平衡休闲产品与新的精致风格”,说唱歌手Future成为Lab首位客座创意总监。
Helen Wright接任Riccardo Sciutto成为Sergio Rossi品牌的首席执行官,原Sergio Rossi艺术总监Evangelie Smyrniotaki在两年合同期满后已经离任,但是新任艺术总监人选仍未定夺。
最重大的变动是,集团创始主席兼首席执行官程云因个人原因辞去集团职务,由黄震接任集团董事长,同时陈健豪获任为首席执行官,于去年12月生效。新任主席黄震是复星集团董事,目前担任复星国际执行董事兼执行总裁,他还曾在其他上市消费公司担任过多个董事和主席职务。 新任首席执行官陈健豪目前担任大豫园商业发展集团联席主席,曾在寺库集团、香港新世界发展集团旗下的K11 Concepts、九龙仓集团等集团担任高级职务,有丰富的零售和品牌管理经验,且来自复星体系。
复朗上市的大功臣终退场。程云在离职声明中表示,从近期Lanvin Lab首个合作系列成功落地,Sergio Rossi新任首席执行官上任到即将宣布的Lanvin新任创意总监看来,集团创意愿景已经明确,所有的基石已经奠定,复朗集团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来迎接下一阶段的持续增长。真的如此吗?
复朗到底怎么了
“2022年底,St. John高管的离职引发了第一波高管变动,但由于正值集团上市期间,未引起太多关注。2023年中旬,Lanvin团队开始动荡走了很多人,没多久,在程云走后,集团人事变动更加频繁了。”据前员工李明轩(化名)回忆,“公司上市后,母公司复星国际也不管了,上市了就得自负盈亏,自己管自己,但复朗集团的整个的资金链条原来都是仰仗复星国际。再加上2023年受大环境的影响,整个奢侈品行业的业绩都不好,导致运营成本过高的话,公司肯定要从裁员开始,逐步开源节流。”据他介绍,集团裁员最主要原因是业绩不佳,公司缺乏资金进行改革。
据复朗2023年全年经审计的财报,其2023年营收达到4.26亿欧元,同比增长仅为奥妙的1%;“压舱石”Lanvin品牌业绩7%,其中直营业务收入在门店数量净增了5家的情况下还下降了5%。
而投资人刘思雨从财报中的小数字上推敲出更多的问题:
1)Lanvin直营单店销售没有公布可比数据,但平均单店销售下降18.6%,经销商数量和平均销售额也有10%左右的下滑,与此同时毛利从22年的50%到23年的58%却在提升?
2)St John直营店从2020年的46家变成了2023年的45家,员工人数却从1206人减少到357人。这个数字如何匹配?
3)Wolford经销商在2023年从2500家减到了1800家,一年少了700家经销商,请问是经销网络上产生了什么问题?
早先,复朗集团计划建立面料中心在中国整合其生产供应链,希望通过规模效应降低生产成本,但目前也并无消息。五个风格迥异的品牌,横跨上千家供应商,各个品牌所涉及的品类相差甚远,一到落地执行,发现其实也难以自圆其说。
与此同时,从财报数据显示,品牌运营的营销开支并不低,但没能溅起水花。
去年,与客座创意总监说唱歌手Future的首个“Lanvin Lab”合作系列,主打中性风格,将Future标志符号融入品牌经典印花中,但知者寥寥。
同期,Lanvin宣布成毅成为品牌全球首位代言人,还与金晨和钟楚曦有过合作,但合作时间都较短,未能引起较大关注。
更叫人尴尬的是,作为法国经典时装屋,Lanvin在2024春夏及2024秋冬均未举办大型时装秀,缺席时装周的背后,可观测到营销费用的捉襟见肘。
据业内相关人士消息,自去年开始便有不同的供应商前来公司讨债。微博用户@哪年的薛月更是于2024年2月28日起在微博上向集团追讨欠款。
刘思雨指出,复朗集团现金流量表的问题颇大,其日常财务成本进一步攀升至2020.4万欧元,高企的负债造成的压力愈来愈高;2023年净现金流出6237.5万欧元,其中经营性现金净流出5789.1万欧元,融资性现金流为净流入3413.1万欧元,较去年大幅下降,融资能力也在下降——如今复朗账面现金只剩2813万欧元,而银行借款为6839万欧元。而复星集团的自己财务危机还未解决。
本身由财务驱动的品牌投资逻辑并不分对错,但是市场气候与经济周期却分明着冷暖。
坦白说,能够抄底的品牌背后,各自有各自的不幸,但都有着千篇一律的财务状况困境。更何况,运营奢侈品牌的背后,不仅必须拥有一个老道、专业的管理层团队,更需要有耐心的、长期投入的资本哺育。太平可以用财报粉饰,品牌发展则须步步为营。
为今之计,复朗集团还需寻找投资者,且只能继续寻找投资者。
撰文:Nino T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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